愤慨之情溢于言表,当电影触及政治神经,我们不禁深究其意涵。不谈它是否承袭了台湾侯杨李蔡的艺术韵味,或是港片中拳拳到肉的武打和紧凑情节,该影片选择了一种颇为稚嫩的手法,探讨幻想中的社会底层与上层间的冲突,兼论底层内部的“自戕”现象。
首要议题绕不开影片的连贯性缺失,剪辑仿佛游离于叙事之外,未能为剧情增色,反而令整个故事显得单调乏味。片中,一位哑巴主角置身于家庭小店面临拆迁的困境,同时被卷入黑帮与披着“正义”外衣的上层社会精英的纠葛中。对社会现状的描绘浅尝辄止,充斥着道听途说与刻板印象,人物设定单一,无论是凶狠角色的力度还是主角的心路历程,均未能深刻展现,演技与角色魅力乏善可陈。就连黑帮戏码也未能跳出俗套,除了自我破坏店铺的一幕略显冲击,其余则波澜不惊,闽南口音的小混混更添几分喜剧色彩,削弱了危机感。这一切,让人疑惑,若将此故事置之其他城市,有何不同?台湾的独特性何在?其文化精髓究竟藏于酒吧、夜店、便利店,还是坟茔之间?至于爱情线索,更是平庸至极,借《你的名字》之名构建情感桥梁,令人啼笑皆非。
影片之所以混乱,根源在于风格、剪辑与叙事的严重脱节。采用现代严肃的纪实风格镜头,配以新闻片段和监控录像,本欲与剧情形成鲜明对比,却因未能巧妙融合讽刺与庄重,导致影片呈现出一种不和谐的混合体。在高清、严谨的镜头语言下,讲述生硬且略显荒谬的故事,非但未提升观影体验,反而加重了冗长与乏味,情绪的混乱仅停留于表面,缺乏深层次触动。整体观影感受不佳,既不具备艺术片的创新锋芒,也失去了商业片的吸引力,观众席间手机光频闪,中途离场者不在少数,足见其难以捕捉人心之处。相比之下,同期上映的《周处除三害》至少在动作戏上有所建树。
审视细节与隐喻,影片结尾处的处理稍显高明,通过返乡、复仇、夜奔、幻想直至“蝗虫”重生,节奏略有提升,但整体仍显画蛇添足。其中最直接的隐喻涉及黑衣人与特定历史事件,影片中黑衣人的频繁出现及新闻片段的穿插,试图让现实与历史、新闻与历史事件相互映照,引发共鸣。黑衣人象征着一群充满活力却矛盾重重的青年,他们反抗权威却又采取暴力,主角的处境如同台湾本身,时而参与又时而抽离。这样的互文明确传达了政治立场,同时也暗含了对台湾未来的预示。然而,正是这种纪实性的政治互文,成为影片的最大软肋。它对矛盾的展现流于表面,试图通过堆砌矛盾激发冲突,但这种手法难以构建合理的剧情推进。影片所倡导的暴力,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正道。同情港台的立场确有其历史渊源和公义基础,但忽视其独特性,简单粗暴地将问题归咎于政客、上层阶级与底层民众的共谋,忽视深层原因,仅凭主观影像宣泄政见,无益于港台问题的正确认知,反而可能损害其政治合理性,使其形象趋于肤浅与荒诞。
对比其他佳作,《悲情城市》与《虫》虽有“哑巴”形象的互文,但导演对这一符号的理解深度迥异。《悲情城市》中的林文清,虽哑,却过着“自我”的生活,侯孝贤巧妙地将此融入儒家文化的脉络,而林文清的无声并非刻意强调,仅在特定情境下被凸显。反观《虫》,导演过分强调主角的“无声”,试图以此为矛盾焦点,但这种生硬的设定并未在剧情中得到有力支撑。林文清虽不能言语,却是时代变迁的见证者,而《虫》中的钟汉,更像是一个没有根基、缺乏历史的角色,即便末尾有所提及,却未能深入挖掘“无历史”背后的含义。李沧东的《燃烧》和奉俊昊的《寄生虫》在处理类似社会阶层矛盾时,手法更为细腻且饱满,前者通过主角的迷茫与沉默展现现代青年的内心世界,后者则剖析了社会结构冷漠的客观现实,两者在艺术表现力上均超越了《虫》。《虫》将问题归咎于个体的“恶”,忽略了社会结构的本质,减弱了艺术的张力。
此外,影片中还有诸多细节瑕疵,如餐馆食物的评价、台湾政治人物的刻画,以及对女性角色的扁平化处理,不一而足。影片的“展示”策略并未奏效,它试图表达港台的痛苦,却缺乏说服力,沦为闹剧而非悲剧。根源在于导演对港台历史与政治的浅薄理解,众多问题浮于表面,仅以影像堆砌,其背后的文化底色似乎更偏向美国。导演在放映前的反复陈词,以及美籍台人的高声支持,令人质疑其真诚。打造一个苦难家庭与青年形象以博取外国同情,而自身却享受美国夜生活的反差,这种美国式的伪善与迎合西方口味的政治正确,让人不禁反思,影片中的台湾文化与立场何在?谁又在消费这份苦痛?